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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熱訊:村居絮語
2023-09-08 13:41:23 來源:光明網-《光明日報》 編輯:

作者:張云(青年作家)

大雨

大雨在午后來臨,這件事好像大家都明白,他們在家里忙進忙出,把所有的干草和糧食收回屋里。一場大雨能說明什么問題呢,它不過是一些調皮的水滴一不小心跑到我們頭上,玩累了自然要下來,我們忙什么呢。


(相關資料圖)

我相信這雨水也是有生命的,它們在天空中旅行,與風爭斗,讓自己的身體沙沙作響,它們在風尖上以相反的方向飛翔。

現在,這些雨水馬上就要降臨,它們外表皺縮脆弱想找一個地方落腳,它們只是千萬場雨中的一場。

我站在空地上,感覺到它們離我越來越近,大家一律躲在屋里,唯獨我留在外面。我想我應該對這些雨水笑笑,順便對躲在屋里的人們笑笑,這只是一場雨,沒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。

布谷鳥

布谷鳥或許是一個詞語,作為一種更有彈力的存在,它本可以把自己固定在向陽的枝頭上而不是被風刮走。而此時,我仿佛看見少年時代的我與一陣風撞到,我們彼此不認識,只是點點頭就匆匆離開。有時候,我不免這樣想:我所喜歡的這樣的風和鳥是不是我自己身上的某些與生俱來的胎記。

記得十年前我在另一個村莊旁放羊,一大群布谷鳥落到那些羊的脊背上,對我叫了幾聲就飛走了。它們落下的地方,曾是我經常睡覺的地方,而我一覺醒來,已經一晃十年了。

顏色

先前這地上是一種炫目的黃,過了三月,開始有一些綠,我一直認為自己對這些顏色異常熟悉,就像我熟悉大愣臉上有一道疤,三柱走動老喜歡扭屁股。可過了三月這種黃就變成綠了。

這樣的顏色,在我看來與季節無關,它本來就在這里,或是藏在地底下或是躲在空氣里,遲早會出來。

還有我的房子,我活著的時候它被我涂上了紅泥,再過幾十年,它便會長滿雜草隱入荒地,那時它又回歸原來的黃。

正午

這個正午,刮了一些風,風在干地上打轉,我從它們身上看到了結晶的陽光以及慢慢向前移動的影子。

大風靜下來,一點痕跡也沒留下。我在遠處,看著那些草葉,覺得它們更像是一粒粒種子,只是這種子我們觸摸不到,它在地上靜靜地開合、呼吸,概括了一切聲音和修辭。

村口的草

村口的草自始至終參差不齊。我想沒有牲畜吃這樣的草,又黃又瘦,毫無光澤。但它一直生長,還會繼續擴展到路邊的莊稼地里,如果沒有人拔掉,它還會和麥子長得一樣高。

我坐在草上喝水時,能聽見它們在地下生長的聲響,這聲音時大時小,生生不息。同時,我還聽見村里更多的聲音,吵罵聲,小孩的笑聲,母雞下蛋的咯咯聲。這些聲音,表明這里有一個村莊,活生生的村莊。

這草在村莊的邊上,早已是村莊的一部分,即使你拔完它,它也留在某個地方,比如人的記憶里。

獨自而眠

我一個人在屋里睡覺。狗在外面叫,大人小孩在外面說笑,莊稼在地里拔節,可我一個人在屋里。

我躺在床上,不用看就知道柜子、水缸、鋤頭在哪兒,我在黑暗里感覺我的房子把我覆蓋起來,溫暖無比。

半夜時,我出去。那時所有的人都睡著,我從村東頭逛到村西頭。挪動一塊石頭,查看樹長高了沒有。我想象一些物事會變成什么樣子,比如,村西的磨盤,將來它可能被誰家搬去砌羊圈或者運到河邊修水壩。再比如我房后的那棵楊樹將來可能被鋸掉,做成一張大床,也許是結婚用的大床,有人生在上面,有人死在上面,這很自然。有時我會遇見一條狗或者一只羊,它們不叫喚,只是望望我,眼皮耷拉著一步一搖地走掉。

我想我可能老了,這些年我在這里生活,清楚村里的每個東西每個人,二十年前我沒有留神觀察過,現在看來如今觀察也不算晚。

融合

我的生活,和我的村莊多少有點關系,我想現在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東西比村莊更吸引我的了。我在村莊里生活,與那些人那些牛羊那些雞鴨生活,這已經成了習慣。

當我一點點變老,才發現這個叫土山的村莊已經和我融合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了。我一天天看著它不斷變化,變得越來越年輕,而我卻老了。我常常一個人站在村口的草上,看一群群孩子跑來跑去,他們奔跑的姿勢和我以前的姿勢沒有什么不同,現在村莊越來越松散,不像原來那么結實,以前我捧著飯碗就可以從村東到村西,如今完成這個過程卻要花上我半天時間。

村莊是一個人最好的歸宿。當它成為一種歸宿時,便不僅僅是一個村莊了,而成為更有意味的東西。

《光明日報》(2023年09月08日14版)

關鍵詞: 文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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